2012年5月27日

奴才的殖民者式邏輯

作者: 令霸贤(北京邮电大学)
来源: 北斗网

奴才的殖民者式邏輯

997年的那個夏夜,香港主權移交中國,中國人都熱血沸騰。可熱血涼了之後,大家卻發現收回那塊彈丸之地對自己的生活幾乎沒什麼改變:去香港依舊要通過各 種繁雜的手續辦理通行證,從中國進出香港依舊得過海關,香港出版的很多書籍依舊無法帶進中國……這一切不由得讓人懷疑香港真的“回歸”了嗎?從中國居民的 視角看,這儼然是另一個國度。

港人與中國人更不像是同一國的公民。港人來中國投資,就能享受到另中國企業羨慕不已的優惠政策。港人的護照去130多個國家都免簽,就算在中國,港人的護照也比中國人的身份證有用多了,尤其是找政府辦事的時候。更重要的是,香港人能遊行示威,能隨意罵政府罵官員,而且無絲毫被跨省的風險,這些對中國人來說都是無法想象的。

當然從政治上講,香港和大陸都屬於中國,於是港人就顯然成了比大陸人高一等的公民。在香港人面前成為“二等公民”的滋味讓很多中國人受不了,雖然中國人很 可能連“二等”都算不上,於是一些中國人就開始向港人各種炮轟。當然,“二等公民”追求平等本是無可厚非之事,但有些人追求的“平等”着實令人不敢恭維。

正常的“二等公民”去爭取平等,應該是這種心態:“你的公民權利比我多,我必須爭取到同樣多的公民權利。” 而不可理喻的“二等公民”去爭取平等,則是這種心態:“你的公民權利比我多,你必須放棄掉比我多的那部分權利。” 很不幸,最近對港人的炮轟似乎大部分是後者。有些中國人罵港人被“慣壞”了,要求政府給以顏色看看,其隱含的意思就是:“同為一國人,我們沒有自由、沒有 人權、沒有法治、沒有憲政,你們一個彈丸之地的人怎麼可以有這些呢?還想要民主?你們還敢提這種得寸進尺的要求?簡直是數典忘祖。給強權當奴才才是中國人 的本分,不當奴才的中國人就是嬌生慣養,總有讓你變成奴才的一天!”

這是一群奴才的殖民者式邏輯,彷彿香港當完英國的殖民地後,不願當中國的殖民地反而成了一種嬌慣。其實對於這幫人而言,英國人成了他們喉嚨上的一塊魚刺。 他們一方面想說過去英國殖民者奴役香港人,從而得出“同為奴才”的結論;但另一方面,他們又要嫉妒萬分地罵香港人現在被“嬌慣”,但香港人是被英國人“嬌 慣”出來的,即使是殖民地,香港人的公民權也遠多於中國人。君不見:一直說香港“有自由沒民主”,可是中國連自由都從沒有過;150年前,維多利亞女王頒 發給香港的《皇室訓令》就明確禁止制定“對非洲出生或非歐洲血統人士實施禁令或限制而對歐洲出生或歐洲血統人士則不受禁令或限制之法案”,而直到今天,戶 籍制度引發的政策性地域歧視依舊橫行於中國大陸。根據這幫奴隸的殖民者式邏輯,英國人實在算不上殖民者。

這幫懷揣殖民者思維的奴才總能說出讓人目瞪口呆的言論,出現最多的可能就是這條了“香港人在英國人治下不爭取民主,憑什麼到現在來爭取民主?”這又是謬論 了。首先,香港人在英治期間的抗爭不計其數,這些人似乎是選擇性失明了。其次,民主制是大勢所趨,就算香港人在英國人治下不爭取民主,現在開始爭取民主又 有何錯呢?最後,香港人現在比過去更需要民主。英治時代的香港雖無民主,但宗主國英國實行民主和憲政已經數百年,公權力被牢牢約束,作惡可能性不大,這是 香港能有今天之繁榮的根本保障。而天朝政府既無民主也無憲政,在當政六十餘年期間作惡不計其數,香港雖為特別行政區,但這種“宗主國”豈能信得過?香港回 歸之後,言論自由度和新聞自由度持續下降,港人要是再不爭取民主,把香港的命運牢牢地掌控在自己的手裡,“自由港”前途堪憂。

這幫人的嘴臉和當年彭定康在香港搞政改的時候鬧騰的那批人很相像。1995年,港督彭定康在香港實施政治改革,賦予香港政治更多的民主,在當年的香港立法 局選舉中,立法局議席首次完全以選舉方式產生,由港督委任立法局議員的方式從此宣告終結。香港民主化邁出一大步,這回本應是值得慶賀的事,但在中國卻有一 群人大罵“殖民者居心不良”,說彭定康是“千古罪人”。顯然,這些人並非在罵殖民者奴役香港人這麼多年,而是在罵殖民者沒有讓香港人當奴才當到底,在罵殖 民者沒有讓香港人成為徹徹底底的奴才,香港人以公民的姿態「回歸」,中國那幫十足的奴才就徹底在香港人面前成了“二等公民”,他們能不罵么?

當年罵港人的那批人和今天罵港人的某些人真的很相似,都是在用殖民者邏輯去思考問題的奴才。他們面對自己是“二等公民”的現實不敢有所作為,卻發展出不少 自我安慰的手段。他們經常會臆想“香港的生存發展只能依靠中國”,卻不知在毛澤東時代香港與中國的貿易幾乎完全中斷,也不知改革開放後港資企業在中國解決 了多少就業問題,更不知有多少中國的地方政府把港資企業當財神爺看待,到底是誰在依靠誰?這幫人的知識水平真的和宣稱“抵制日貨能讓日本經濟崩潰”那幫人 一樣不敢恭維。

中國人因為投錯胎而成為“二等公民”並不可恥,可恥的是演慣了奴才的角色,非但不去為自己爭取權利,反而想把“公民”拉過來陪自己一起當“草民”。這種懷揣殖民者邏輯的奴才真的是一群不可思議的動物。
轉自http://www.kanzhongguo.com/news/12/05/13/451655.html?%E5%A5%B4%E6%89%8D%E7%9A%84%E6%AE%96%E6%B0%91%E8%80%85%E5%BC%8F%E9%80%BB%E8%BE%91%28%E7%BB%84%E5%9B%BE%29

2012年5月26日

安裕周記﹕「沉默的大多數」

http://news.hk.msn.com/sunday/article.aspx?cp-documentid=250083013#scpti2
轉自明報 27/5/2012

安裕周記﹕「沉默的大多數」


【明報專訊】讀報看新聞,隱約有種朦朧感覺﹕美國式的政治手段已經來到香港。想起的是尼克遜,美國總統,一九七四年八月九日辭職,是美國歷史上唯一 任內辭職的總統。美國憲法在他手裏便宜行事,一九七三年十月二十日,調查水門案的特別檢察官科克斯要求白宮交出總統談話錄音帶,尼克遜不允,下令司法部長 理查森解除考克斯職務。理查森抗命,寧願辭職;尼克遜要副司法部長盧卡柯斯革除考克斯,盧卡柯斯也抗命,當場辭職。事發星期六夜,史稱「星期六晚大屠殺」 (Saturday Night Massacre),是美國法治最黑暗的一天。

香港巿民對這位墓木早拱的美國前總統也許無甚印象,有的也 是他在水門案的隻手遮天和其後在國會彈劾前夕辭職。我想到是他的權謀和胸襟。一九六九年,尼克遜入主白宮不到一年,反戰怒潮風起雲湧,知識分子及傳媒口誅 筆伐出兵越南是錯中之錯,若不撤軍後患無窮。尼克遜上台僅九個月,面對的是難以統合的傳媒、不能駕馭的知識分子,還有是神出鬼沒的越共。尼克遜智囊包括白 宮幕僚長霍爾德曼,此人心計重,是尼克遜的死士,他想到了一條出路。

一篇演說虜民心

一九六九年十一月三日,尼克遜發表演說, 「今天晚上,我要向你,偉大的美國人民裏的沉默大多數,我懇求你的支持」(And so tonight, to you, the great silent majority of my fellow Americans, I ask for your support)。這是出奇不意的一着,到今天,美國政治學者依然孜孜不倦說到這個晚上的總統演說。第二天,如潮信件寄向白宮所在的賓夕法尼亞大道一千六 百號,如浪電話打到白宮總機,尼克遜得到二戰退役老兵支持,獲得中部西部和南部保守白人的奧援,還有是極少染指政治的白人藍領和住在巿郊的中產都向尼克遜 伸出援手。尼克遜在民意戰一下子擱倒自由派傳媒龍頭《紐約時報》和《華盛頓郵報》,大獲全勝。一年後,著名記者白修德(Theodore White)總結尼克遜這篇〈沉默的大多數〉演說,指出美國傳媒、思想家,以至具影響力的人都沒有這種經歷﹕完全被隔絕在不作聲的大多數國人之外。白修德 是二戰年代的著名記者,日子不是白過的,一語道破尼克遜的問題是他演繹了沉默的美國人的想法(Mr. Nixon's problem is to interpret what the silent people think)。

尼克遜是一代梟雄,出身寒微,考進杜克大學法學院後一 直半工讀,畢業後經濟不景,律師這行頭不好過,他把心一橫以每案五塊錢美金接官司。其後轉戰政壇,一九五二到一九六○年是副總統,一九六○年角逐總統,以 極小差距敗於賣相比他好一百倍的甘迺迪。尼克遜不服氣,回到加州選州長,又敗,那是他人生最不得意的日子。他惱傳媒葬送他的政治生命,尤其是美國廣播公司 (ABC)的特輯《尼克遜的政治訃聞》。於字義而言,這是極不客氣的標題,不過在一貫自由派當道的美國傳媒來說,他們對右派或保守派政客從不留手。尼克遜 在記者會當場發飈,拋下了傳誦到今的一段話,「You won't have Nixon to kick around anymore because, gentlemen, this is my last press conference」(你們再也沒法把尼克遜玩弄股掌之間了,因為,各位先生,這是我最後一次記者會)。

美國知識分子至今仍然沒有原諒尼 克遜,是因為他撒謊成性,道德人格和政治人格低下,從知識分子對他的稱喚便可知,Tricky Dick,蠱惑狄克,稍諳美國俚語的都明白這句語帶雙關。總統如此被人奚落,尼克遜是第一個,連帶幕僚也受牽連,比如前些年去世的專欄作家沙菲爾 (William Safire),離開白宮後要到《紐約時報》寫專欄亦無門;尼克遜政府的新聞官莎耶(Diane Sawyer)之後加入哥倫比亞廣播公司(CBS),有人質疑電視台搞什麼鬼。尼克遜說好了永遠退出政壇,結果一九六八年大選他忽然又出來,還一舉奪得入 主白宮的金門匙。這是自由派四十年來的確鑿罪證﹕說了不涉足政治,六年後一頭鑽進白宮。

美知識分子不諒

平情而論,尼克遜比他 以後任何美國總統的視野恢弘得多,一九六八年人們還不知什麼叫環境保護,他已設立環保部門;他打開中美關係大門,扭轉中美蘇大三角格局;他下令越南戰爭越 南化,埋下撤兵伏線。但尼克遜更懂得玩政治,他討厭傳媒,美國出兵越南,今天從任何角度來說都是錯誤,雖然出兵是民主黨總統甘迺迪的事,可是尼克遜把這擔 子留在美國人民肩上。尼克遜沒有細究出兵錯對,他是從人們反對他來思考問題,認為自己做的都是對的。這種唯我獨尊的思想,辭職後仍然沒變,他一口氣寫了近 十部書,沒有一個字為過往道歉。

尼克遜好學博聞,掌握大局能力極強,一眼看穿美國內部矛盾——沉默的大多數這招用得巧,反戰運動爆發時集中 在大學區,焚燒徵兵證是六十年代校園運動象徵;黑人也反戰,因為黑人若當兵,多會在軍營吃盡白人苦頭;以地域劃分,東北部和西部是自由派重鎮,所以反戰在 加州大學柏克萊分校變成社會運動,紐約哥倫比亞大學反戰運動最高潮時學生攻進校長室。可是,除此以外,美國大部分地區另有想法,中部、西南和南部是農業 州,有當兵傳統,加上新興中產階級政治保守,尼克遜相中這批對示威感到煩厭的白人。這些人戰後胼手胝足目擊美國成為世界最強國,冷戰催生這些新保守主義族 群——六十年代的美國,要人有人要錢有錢,有人卻認定蘇聯紅軍會繞過阿拉斯加直撲美國,也有人視聯合國是陰謀推翻美國的國際親共組織。

看中煩厭示威者

這 些人就是不喜歡示威抗爭,霍爾德曼看到這穴門,尼克遜一箸夾中。一九七二年大選,沉默大多數發酵,尼克遜得票橫掃千軍,順利連任。當他準備在白宮再住四年 之際,沒有察覺沉默的大多數開始變化﹕石油危機導致經濟不景,尼克遜的選舉承諾一一跳票,人們知道受騙了。之後,正如美諺所云,the rest is history,以在白宮南草坪略帶傷感的猛一揮手的「最是倉皇辭廟日」永遠離開政壇。

我覺得美式政治來到香港的原因,是因為尼克遜式「沉 默的大多數」在梁振英大營似乎成為解釋所有質疑的獨門秘技。也許是特首選舉前的民意調查,梁先生在三個參選人之中領先之故,梁營往往以民意來見招拆招。這 是隱蔽很強的民粹主義,七百萬人在董建華曾蔭權年代吃足苦頭,苦大仇深的城巿情緒在求變的口號中找到出路。我同意這是歷史的轉折點,但倘是為了看不到摸不 到的希望而要馬上付出一切,風險毋庸置疑是大了一點。董治年代我們見識了假大空口號,曾治年代無為帶來資產價格狂飈,憶苦思甜拉動另一次的政治信仰的衝 動。

「今天誰也不怕誰」

我一直很留心觀察梁振英班子的言行,從身在苦海的小巿民而言,選前的行為言語,確也帶着「為有犧牲多 壯志,敢教日月換新天」的况味。三月二十五日之後,有線電視記者在舊政府總部大堂高呼「是不是當選了就不回答提問」是轉折點。從語意來說,「群眾」開始成 為常用詞,我覺得也無不可;到立法會開始拉布之後,梁振英呼籲巿民出來表達意見,我心頭猛一震﹕這不就是「東風吹,戰鼓擂,今天誰也不怕誰」?。這本來應 是很好的想法﹕一個社會議題能夠成為七百萬人的討論焦點,可是從中嗅到的是尼克遜「沉默的大多數」的一絲况味。也許會有人不同意,或者包括梁營諸位,但必 須指出,這種印象的成形,確是從尼克遜當年捱打時訴諸民粹的歷史得出來。從主角到配角,幾乎是歷史的重塑,知識分子捱打,傳媒捱揍,一車一車的反拉布示威 者在立法會大樓外報到,「沉默的大多數」終於出來了。

民意是否這樣,恐怕要等候更精確的分析,不過,「沉默的大多數」在香港成為借力打力的 群眾牌卻應驗了二十年前的預測。八十年代香港社會討論普選,引發一個爭論熱點﹕普選?共產黨必勝,原因是香港人搞群眾運動哪是中共對手。尼克遜是「沉默的 大多數」始作俑者,香港引入這一舶來品,應對之道可以參照當年《華盛頓郵報》和《紐約時報》不畏強權,挑戰白宮,第四權發揮得淋漓盡致。我曾有一份尼克遜 辭職信複製本,信的內容極為簡單,打字機打出的一行字是「致國務卿基辛格﹕我謹此辭去美國總統一職。理查德尼克遜」。複製品有黑色裝裱,上有一行燙金小字 ﹕Freedom of the Press。

文 安 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