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2月5日

我最怕日本達人

香港的「日本達人」大概一個招牌砸死幾十件,「日本通」是從前老套的叫法,為了洗掉那陣土氣,「日本達人」這個稱呼倒也符合需要,關鍵是日語漢字的拼湊,漢字大家都懂 (所以盡量不要用平假名或片假名),但拼起來又不太懂,這就是我們要的東瀛味,但正如氾濫的日語漢字多半不三不四,這些汗牛充棟的「日本達人」又有多少名實相副,而不是單單的日本版openrice +品牌catalog

香港人崇洋,要麼祟西洋,要麼媚東洋,在這裡只要和「日本」扯上關係,就會無端鍍上一層金,所以108 yen的薯條在759賣貴一倍有多;所以外表平凡的裕美初出道時即使日文爛得可怕,也可以令你記住她是半個日本妹;所以「優の良品」死都要加個「の」字扮日本牌子。雖然洋腸在香港也很矜貴,拿著英、美、澳、加等地護照的人也不少,可是卻沒有多少人以「美國通、澳洲通」自居,儘管他們會用ABC腔說「go back to LA」,但卻不像日本達人那般急著介紹吃喝玩樂的資訊。如果你跟人說留學日本,他們的反應總不如對待英美留學生那般平常,語氣不自覺流露三分意外七分羨慕,因為日本在香港人眼中沒有多大實用性,只是個玩樂的場所。

我們的日本達人也喜歡介紹日本文化,比如用專家的口吻說「日本人不吃三文魚」,不過這些片言隻語的文化介紹,其實如同他們撰寫的飲食指南,就算寫得再詳盡,也不過是流於表面的資訊,鮮有insight

然而你卻不忍深責,因為淺薄是我城的特色,我們側重文字的工具性,即使我們自譽精通兩文三語,卻培養不出有名的英語作家,只因香港人的文字訓練不過是職前培訓,不是為了培養作家和喜歡閱讀的讀者,一個不喜歡閱讀與思考的城市,活該任由鄺俊宇和日本達人大行其道。這裡的讀者太容易滿足,如果給他們有深度的作者,反而對雙方都是折磨。

微博上有人說:「日本這個國家的可怕之處不是日本本身,而是中國有50%以上年輕人仇視日本,有30%以上蔑視日本,有10%以上無視日本,剩下的少數盲崇日本。」雖然那些百份比不過是戲話,但到底反映一點現實,強國只有仇日和崇日,能夠客觀研究日本的卻沒有多少人。別以為香港沒有憤青,朋友A的哥哥小時候因為看了七三一部隊的電影,不單自己仇視日本,連妹妹去日本旅行也不准,事後知道她偷偷去了,竟然扔掉所有手信,又刪去全部照片。

當然,香港大中華膠的毒性遠及不上鄰國的「愛國主義」,仇日者寥寥可數,崇日的反是主流,可是不論是只管食買玩的日本達人,還是瘋狂熱愛ACG的宅男,我相信他們對日本是真愛,所以難免盲目,有時候甚至出現劣質的模仿。我就讀的學系規定在日本留學一年,有些師姐回到香港後,愛以日本人自居,有一次因為後輩沒有好好跟她們打招呼而大動肝火[1],實在可笑。香港人特別容易矮人一截,面對洋腸,港女立即棄械投降;對著東洋文化,日本達人囫圇吞棗一味讚好;就連在中共面前,港媽都寧願港孩講普通話,白白令廣東話淪為次等語言。

日本達人的淺薄是香港人的寫照,我們在意的不過是食買玩,平時疏於鍛鍊思考,面對文化衝突,不能用平常心學習別人的優點,只會輕易被殖民,不論對方文化是優是劣,我們都會輕易跪低。


[1] 日本人階級分明,後輩要對前輩恭敬,但相對地前輩有照顧後輩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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