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12月31日

中國奴化

「我剛剛的暑假去過日本,先不談歷史問題,單單說我的感受,待在那裡感覺特別的舒服。為什麼呢?人家的服務員都把你當上賓!」

我坐在四川一間重點高中的會客室內,校長看上去年輕有為,他無不感嘆地說著,我也不好意思把眉頭皺得太緊。

那位校長對日本的印象不錯,可我想他搞錯了原因。即使他不是以顧客的身份在街上走走,日本的路人甲普遍也算挺有善,因為他們尊重的對象首先是個人,無關權勢,其次才是你的身份,到底是熟人、陌生人、上司、下屬、客人、店員……然後才決定用的是敬語還是平輩用語。那位校長說得理直氣壯,其他老師默默點頭稱是,只有我一個聽者藐藐。令他舒坦的不是人與人的基本尊重,而是令他覺得自己是「上賓」的主子感覺?這也是一種Freudian Slip嗎?

柏楊說中國人極端的自卑,同時又極端的自傲。自卑時是奴才,自傲時成了主人。自卑時覺得自己是團狗屎,和權勢走得越近,臉上的笑容越多。自傲的時候覺得其他的人都是狗屎。不屑一顧。中國人似乎永遠沒有自尊,以至於中國人很難有平等觀念。你如果不是我的主人,我便是你的主人。

日本社會學家內田樹在《下流志向》寫道,從前的孩子會幫忙做家務,知道付出過後才能得到稱讚,即是說他們在上學前,首先以勞動者的身份成長;相反現在的孩子第一個社會化的活動卻是「購物」,他們在上學以前,已經在便利店學會了金錢的大能,並且知道自己是個「消費者」,有權選擇,亦有權投訴「貨不對辦」,總會問「我學這個有什麼用?」,正如問「我買這件東西有什麼用?」當然我不認為一個人的身份建構可以簡化至此,尤其是中國近幾十年經歷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可是卻因為「中國式社會主義」的來臨,人們愈來愈像上述那些孩子,同樣咄咄逼人,而且更加歇斯底里,不單以消費者的身分去衡量事物,更以這個角度判斷一個人的價值,主子奴才的「潛在基因」在社會每個角落揮發,令人喘不過氣來。

其實日本也有強烈的階級意識,但所謂的「上位者」卻不是單純的掠奪者,而須同時背負責任。比方說,日本的社會強調「先輩」與「後輩」的階級關係,後輩必須對先輩恭敬,但先輩亦有責任照顧小輩,帶出的不過是個顯淺道理:愈大的權力需肩負愈大的責任,但這種論調卻在中國鮮有提及,更別說把它實踐在日常生活。中國社會是一種赤裸裸的「捕食者」與「獵物」之關係,我比你有錢,比你有權力,你就得當我的奴才。換句話說,這種關係以權力和金錢為準則,判斷上下的位置,形成單向的掠奪。

最後說一則趣聞,前陣子在中國雅虎看到一個專題報導,中國近年較為富有的人都移民了,文中提及一個富二代不太適應美國的生活,得學習他們的語言、法律與文化,記者描述道:「金錢和關係在這裏能起的作用,顯然遠遠小於中國。」我聞言立即哈哈大笑,再三品味,卻只能苦澀輕笑。

正如對著四川校長,竟然全堂師表都沒有察覺異樣。
社會將潛規則內化成常識,即使光天化日,人們也會不小心宣之於口,從此以後,它變得正大光明,刀槍不入。

章詒和在《伶人往事》說過,當人民順從於統治者,並習慣用他的頭腦思者,兩者在客觀上就成了「同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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