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洲週刊 二十四卷二十五期 (2010/6/27),許煜「香港政改與威權資本主義」
我 們必須明白這兩個雙層縛結的效果是同時存在的。而我在這裏想指出的是兩者在歷史上如何重疊,而今天我們要面對的問題,不是一個執行上的問題,而是一個意識 形態上的問題,也即是威權資本主義在香港發展。也只有今天,意識形態真正進入香港的政治語言。威權資本主義和當前歐美的民主資本主義最大的分別在於,它是 一種極端的務實主義,它通過操控重要的政策來締造一個容許自我管治的客觀環境,然而這個自我管治的基礎不是民主,而是威權。自我管治裏,所有協商的過程都 是已被程式化的、限制化的「民主」。最好的例子就是李光耀領導下的新加坡,以及現在的中國和俄羅斯。
鄧小平基於新加坡威權主義發展出來的 「具中國特色的資本主義」,以發展和務實為主,同時也是如中國學者汪暉所說的「去理論化」及「去政治化」的過程。毛澤東時代以理論辯爭帶動政治的做法(姑 且勿論毛是否主導思想),在改革開放後幾乎消失,威權資本主義發展成了唯一的理論框架。去理論化的後果,不單構成了單向的發展,而且是理論上的幼稚,我們 可以回想改革開放初期鄧小平在美國接受電視訪問時,強調威權資本主義不會發生貧富懸殊的問題,這正如今天的特區政府的威權資本主義不會影響民主進程一樣。 而威權資本主義移殖到特區政府,首先是出現在基本法上規定的「保持原有的資本主義制度和生活方式,五十年不變」,成了香港五十年的宿命,就算想向左轉也不 能。問題是中央政府口中的香港資本主義到底是甚? 很明顯的,中央政府在處理資本主義的問題上,根本沒有其他的選擇。零八年金融危機後,新自由主義已經無法延續,而凱恩斯主義無法被重新啟用,特區政府在無 法向左轉時,威權資本主義成了「中港融合」的一個重要基礎,也即是同一個政治(府)和經濟結合的架構,於是威權資本主義並不是香港邁向民主的過渡期,而是香港回歸十二年來的成果。而這個威權資本主義在排除自由市場以及實現和諧社會的同時,必須和治港富商及特權階級進行新一輪協商,也即是更多的利益輸送(如今天的中國)。
香 港多年的民主運動劃分出來的泛民和建制派對立,在威權資本主義的介入下自行瓦解。瓦解的原因固然是一向以來民主並不是一個清晰的概念,在沒有利益衝突的前 提下,它在表面上保持其純潔,內裏卻充斥著矛盾,零七年特首曾蔭權在電台訪問裏指出人民掌握權力對於管治的威脅,「管治」和「民主」必定是相違背的,這即 是法國哲學家洪席耶所說的「民主的憎恨」;同時也是香港近十多年來去理論化和去政治化的結果,其中一個重要的表徵便是政治淪為「化妝」,學術變成傳媒的附 屬品, 政治成了純粹的「論述」。結果泛民在威權資本主義的介入下破裂成兩組,一組是滿口「民主理論」但靈魂卻是徹底去理論化、去政治化,對威權資本主義抱有極大 希望(或者投機)的政客、學者,以為威權是民主之路;另一組是以八十後為主的新民主運動,這個新民主運動的重點並不僅是要普選,我認為更重要的是對馬克思 的「異化」概念的批判,而這個「異化」的過程在以新自由主義為核心的獅子山精神消亡之後已無法掩飾,而繼後的威權資本主義崛起的過程更為明顯化。在官商勾 結的情況下,人的存在無異於生產力、購買力,以及一連串的統計數字。反高鐵的「反功能組別」以及其同義字「反官商勾結」正是指向同一個目標。
政改是不是「向前」邁進了一步?是,不過那不是民主,而是作為歷史發展結果之一的威權主義。爭取普選是唯一對抗威權主義發展的方法。這 一步就算是一個緩衝,也只是沒有意義的等待。因為香港面對的,也是中國政府面對的一個無法解決的問題﹕威權主義和民主的對立。今天香港的局面是歷史的雙重 束縛的效果,威權資本主義對民主構成威脅,同時又將民主概念清晰化, 如果威權主義以發展和穩定作為其政治語言,抗爭者必須將這種語言重新理論化、政治化。政改的口號叫「起錨」,英文是act now,「民主」要把握的便是將這個now(現在)的政治化。
沒有留言:
發佈留言